料峭冬寒冰压雪,软玉清肌化春泥。
菁华大学位于首都著名的菁华园,百年的积累沉淀让这座早年间的皇家园林、如今的著名学府披上了一层宁静而又悠远的淡淡文化气息。
不论是如晨钟暮鼓般教诲泱泱学子们“行胜于言”的敦敦教诲,还是那贯穿百年时空,却依旧振聋发聩的“**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先哲戒训,都令菁华大学在这种精神的熏陶下培养出了一代代精英人才,更让这所大学那些怀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热血青年们,在国家近代史一次次波澜壮阔的追求民族**,国家自由平等的浪潮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巨大作用。
当杜言走在菁华大学校园的小路上时,看着远处湖面上包裹在片片素雪层中,如冰雕玉琢般小小凉亭,心中不由泛起一阵轻轻的涟漪,菁华大学是宁静而又深沉的,那种宁静似乎能洗涤去外面那些喧嚣的世尘,让人们能安下心来去做学问,而那种深沉则会让最轻浮的人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肤浅和无知,从而卸下虚荣的伪装,在知识和真理的殿堂前真心膜拜。
不过,杜言却并没有完全沉浸在这种几乎令他沉溺的气息之中,他很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也更知道自己要面见的那个人,在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对现在的冯子明,杜言除了在电话里和他有联系并不熟悉,可是托后世几乎无所不能的网络的福,对于这位在后来号称利益集团急先锋的精英代言人,杜言却知道多年之后他又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在大众面前。
不过现在的冯子明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做为享受国家补助津贴,同样也做为和中顾委有着很深关系的大学专家,冯子明更多的是做一些学术方面的研究以供高层参考。
当冯子明见到杜言时,他是很有些奇怪的。虽然知道和自己通讯和有过电话联系的“学术论友”应该很年轻,可看到杜言时他还是感到很意外。
直到看过了杜言的身份证后,冯子明才终于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长了一张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不少的娃娃脸的年轻人,就是那个让他看了文章不由大感惊艳的论友。
“如果说你是在校学生估计别人也信,”冯子明哈哈笑着,和很多南方人不同,这位后世的“利益集团急先锋”有着北方人般的豪爽,而且这时候的他也还算正当年,虽然头发已经略显谢顶的迹象,好在还没变成后世他那招牌式的寸草不生的光头“不过我真是奇怪,就算是天才也不大可能写出那样的文章,那不是靠聪明就行的,没有很深的研究和社会实践是不能做出那么详尽的推断和论证的。”
听到冯子明带着疑惑的询问,杜言只是轻笑一声,这个时代消息的闭塞当然不能和后世网络信息爆炸的时代相比,不要说原本就对时事比较熟悉的人,即便是那些所谓足不出户见光就死的死宅们,也能通过网络及时了解社会上发生的事情。
“可是如果如你所说,我们的经济改革正在走入一个误区,这个观点我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说到学术,冯子明立刻就变得执拗起来了,杜言知道这倒也是这些搞学问的人共有的特性,一个也许对别人很简单的小问题,也许到了他们那里就变成了关乎生死的大事,就如同有人开玩笑说的那样,对某些红学家来说,曹雪芹是不是抽过羊角风,那可真是天大的事情了。
但是即便如此,也毕竟只是学术上的纠纷,可是杜言知道,随着特权阶层的利益最大化的发展,在市场上“圈地”已经成为了利益集团们最终不可避免的发展趋势,到了那时候,如同冯子明这样的专家学家们,还会有多少是真正只是出于学术热情,去发表他们那些有时候不但光怪陆离,甚至是违背道德的观点呢?
“冯教授,我知道您是推崇精英政治的,”杜言微笑着说,能和这位后世毁誉参半的“著名砖家”对面而坐,鞠茶论道,杜言也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不过既然来了,自然不能轻易放弃一个好机会,按照他的计划,和冯子明的这次见面只是个引子,更重要的事还在后面“而且我们也不能不承认我们国家也的确正在向精英社会发展,可是您认为这样的精英社会正常么?”
“我想你不会要说,精英社会的出现是违背了社会主义国家制度的发展规律吧?”冯子明虽然只是笑着问,不过他的眼神里却已经露出了一丝不以为然。
随着两年前那场**的尘埃落定,国内明显出现的向左转也变得越来越明显了,之前八十年代中期出现的对西方民主制度的欢呼变得少了很多,甚至就是在相对单纯的学术界里,在政治或是经济领域方面的辩论也谨慎了不少,而这个时候在学术领域一群号称年轻的新左翼力量的兴起,也让这种辩论变得更加艰难,至少很多学者小心了不少,毕竟二十年前那场动辄戴帽子打棍子的浩劫,很多人是亲身经历过的。
所以当杜言提出对精英制度的质疑时,冯子明虽然没有直说,可心里已经把这个年轻人视为了那些新左翼中的一份子,甚至他也已经做好了就此停止继续讨论下去的准备。
因为在很多时候,那些所谓的新左翼与其说是和人辩论学术,不如说就是在贩卖他们早已经制作好的那一顶顶提前打了标签的帽子。对于这样的辩论,冯子明当然没有兴趣。
“冯教授,西方国家同样推崇精英社会,不过这个精英社会和我们理解的有很大区别。”杜言慢条斯理的解释着,他不怕冯子明认为自己是他学术上的对手,能引起这么一位和上层有很深渊源的学术泰斗的注意,这本身已经足以给杜言铺开一条比以前更宽的道路。
更重要的是,在现在这个时代,关于精英社会的争论也只是刚刚开始,杜言虽然还没狂妄到自认可以成为这场大辩论中对未来社会结果产生影响的一个流派,至少能发出属于他的声音,对现在他的来说,就已经受益匪浅了。
“西方社会,准确的说是美国的现代意义上的社会结构,把精英阶层视为社会的主流,不论是物质财富,文化精神还是主流意识,这个阶层都可以说是主导着整个美国社会结构,形象的说,如果把美国比喻成橄榄形社会,那么这个巨大的精英阶层就位于这个橄榄最中间也是最广大的一块区域,”杜言随手在桌子画了个圆“他们才是美国最中坚的力量,有意思的是,这个阶层当中很多都是当年所谓垮掉的一代,而就是这些即便是在那个时代也是美国现代文化代表的一群年轻人,他们现在已经变成了这个国家的根基。”
“你是在给我讲授美国现代史?”冯子明有点好笑的问着,他倒是没想到杜言会用美国作为比喻,事实上,这个时候美国、西方这些有着特殊含义的名词,是很受忌讳的。
杜言也被冯子明的玩笑逗乐,不过如果他不是大致了解这个时候冯子明的观点,他也不会用这个做为比喻。
“事实上冯教授,我担心的是我们的经济改革不是在发展如同美国那样的最大化的大众精英阶层,而是在推行少数精英主义,而这种少数精英主义一旦和巨大的财富结合起来,将会出现新的垄断。”杜言淡淡的说,看到冯子明听到他这话脸色就是一变,他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小杜,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社会会出现一个新的上层阶级?”冯子明认真的看着杜言,看到杜言若有深意的看向他,冯子明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真的把有些事给完全看透了,事实上对杜言的这个结论他丝毫不感到意外,虽然未来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他还不是很清楚,但是以他所了解的宋家如今所拥有的庞大权势与巨大财富的结合看来,出现一个新的权力与财富相结合的特殊阶层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唯一让冯子明有些没想到的,只是指出这其中问题的,却是个来自内地边远乡镇的小干部。
“那么你认为我们的经济改革的趋势是什么?据我所知在你们平陵,原本按照你的意图准备推行的那个三镇一地的互补化经济区,现在好像也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吧?”冯子明意有所指的问,看到杜言露出的一丝苦笑,冯子明也微微摇头叹息“小杜啊,看来还是我们这些象牙塔里做学问的轻松些,在外面要做事真是很难啊。”
听着冯子明的感慨,杜言也只能苦笑。
被免去大青乡镇镇长的职务,这并没有让杜言感到可惜,其实如果他依旧还是大青乡的镇长,那么他就完全没有机会跳出平陵那块小得令人窒息的地方。现在的他,虽然工作还没有正式安排下来,但是他的眼光却早已经从大青乡,甚至是太华市里抽出来,即便级别依旧还只是个正科,但是他的心态却早已经起了变化。
可也正因为如此,当他用旁观者眼光去看大青乡的发展时,他却发现自己虽然只是离开了短短一段时间,可是之前他所计划的“发展优势,抱团互补”的三镇一地经济规划,却早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如果让杜言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冒进”!
原本只是以大青乡为首的三镇一地经济区,变成了以大青乡为主的单一经济区,双堆和琉璃集的地位,随着县里几个讲话中透露出的意思,已经变成了围绕着元旦之后就开始上马扩建的大青乡酒厂的配套设施。
随着青果酒厂的扩建,平陵以至太华市都简单的把酒厂视为摇钱树,这其中琉璃集因为有个素磁和之前宋嘉逸投入的五十万改造投资,还能多少受到点照顾,而双堆因为在很多人看来毫无价值,却只是被视为为大青乡和琉璃集将来向临市的庆丰和临池中转货物的中转站而已。
想来,已经调到双堆当镇长的老翟,应该心里很是郁闷吧。
想到这些就无奈苦笑的杜言自然能明白冯子明说的是什么,而且从他这话里,杜言也能猜测到,这些情况应该是乔洛蔚对他说的,否则以堂堂的菁华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又怎么会去注意一个小小的内地乡镇的动静变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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