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故人来信,你便回去看看。莫使时光空等,转眼成空。”“可我,我担心师尊。”闻言,沈沧离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长梵,你的徒弟倒是对你有心了。”扶清与沈沧离对视默契的一眼,她又看了看殷九弱腰间的半块玉珏——只用普通的红绳系起。勾起殷九弱的衣摆,女人终究心软道:“本尊给你编一串玉穗来挂玉珏,等你回来就可以戴上。”女人的指?尖掠过殷九弱手心,惊起一片涟漪,令人迷离。沈沧离站在窗前远远讥讽地看着,这两人手指相触,温柔相握着。“好,谢谢……师尊。”“如此便好,”扶清移开手,垂目看起了古籍,“早去早回。”“现在就去吗?”殷九弱咬着牙,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心酸和委婉,“师尊,我们不一起去看机关展览了吗?”沈沧离再次抢先说道:“你不是要回家去看看?就由我陪你师尊去看机关展吧,下次我们两再带你一起去玩。”扶清仍然垂眸看着古籍,就好像对万事万物都无甚关心。但殷九弱心里明白,女人至少是纵容沈沧离的吧。如果不是纵容,沈沧离连鹤雪峰的结界都进不来。呵,沈沧离是扶清的未婚妻,来见扶清本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而生出这般妄想的自己,才是大逆不道的。她心里抽动着,像有什么又裂开了,流出酸楚的水。“对了,小九弱,给你一个奖励吧,”沈沧离笑得大方优雅,仿佛高傲的胜利者,“我与长梵的婚宴由你来安排,你可愿意?”殷九弱惊诧地抬眸,那种辛酸一直冲到鼻腔里,她愣愣地问:“师尊,这也是您的意思吗?”女人简简单单垂眸于桌案后,容色淡泊,缥缈疏远。片刻之后,殷九弱才听见扶清淡淡地「嗯」了一声。囚足足十几秒时间,殷九弱低下头,原本雀跃期待的心情僵在她心里,像枯木腐朽后的黏浊物,恶心得令人生厌。见殷九弱没有异议,沈沧离高兴地拍拍她的肩,“我就知道长梵收了个好徒弟,机关展也是我和长梵一直想去看的,这次还得好好谢谢你。”“那我们就先去看展了,”沈沧离为扶清打开房门,容光焕发。扶清搁下古籍,乌发高盘,戴着沈沧离送她的碧玉发钗,缓步而出,并没有再施舍任何目光给殷九弱。两人御剑离去,澄澈天空下,沈沧离心疼地望着扶清,“迷惘已有,下一步是恐惧?”“不错,”扶清颦眉,答得简短。“那丑陋的孽物倒是对你情深,我越看越恶心,为你感到委屈……”鹤雪峰白雪皑皑、玉雪琼枝,明净的天光照出一片白昼,殷九弱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边渐渐变小的人影。这时,仙鹤童子端一碗热气腾腾的仙露过来,“小主人,这是尊上给你准备的仙露,加了七分蜜糖。您喝完了再走。”蜜糖仙露,扶清说殷九弱身子骨弱,每晚睡前一碗仙露,涤荡浊气,温养心脉。她看着甘甜清香的仙露,心情复杂。是了,扶清对自己的好,是点到即止的,永远以道尊的心情为先,天下苍生为先,沧澜宗为先……沈沧离为先。没了跟宗门师兄弟姐妹一一道别的心情,殷九弱给他们发去传音筒告知自己的行程,便径直御筝飞往桃花小镇。御筝的速度很快,万里之遥,她半日就到了。镇上依旧热闹,似乎上次妖主霍乱,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人们走来走去,看似碌碌无为,其实活得有滋有味。她去看了自己认养的企鹅、孔雀,隔着窗户看它们进食,想起扶清制作的那些机关动物。至少那只机关企鹅和面前这只长得还挺像。翡冷轩的老鸨见到她的时候,再次露出和以前一样的笑容。“小没良心的,当年一走了之,杳无音讯的,妈妈我可想死你了。”殷九弱已经看见了老鸨身后的岁歌,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更像个杀手而不是花魁。“刚才的表演是剑舞,”岁歌明白殷九弱在想什么,解释道。她把殷九弱带到七楼,那个老房间,里面的装饰陈设都没变过。两人坐下,桌上摆着几样水果,红艳艳的。殷九弱靠在窗边,阳光轻抚她苍白面颊,为她镀上一层光晕。“岁歌,你的信我晚了几个月才收到,没耽误什么事情吧?”“你和风起现在怎么样了?”岁歌不答反问,直勾勾地看着殷九弱。“宗门的人都很好,我的师兄师姐人都特别好。”殷九弱想到之前自己跟人切磋受伤,师姐他们又是慰问又是送药,“他们都挺护着我。”看见殷九弱眼里的光,岁歌读出了这人没撒谎,“那你那个冷冰冰的师尊呢?她对你怎么样?”殷九弱像以前一样,望着屋檐下的冰棱,晶莹的雪熠熠生辉。“她很好啊,”她轻声说,“对我也很好。”捏了捏衣角,岁歌迟疑着发问:“你师尊,她以前会不会认识你?”闻言,殷九弱惊疑,“为何有此一问?”一张上好的宣纸摆上了桌,画卷摊开,栩栩如生、仙容玉貌的美人绾发高髻,华贵玄黑大氅,环佩加身,尊贵无比地站在一座金刚打造的监牢前。这位美人长得有几分像扶清,而光线不足的监牢里锁?链束缚着满身血污的犯人。“你不觉得囚犯的脸有点像你吗?”殷九弱定定朝画卷上的监牢看去,凌乱的长发,漂亮的脸孔被脏污遮挡,浑身上下都是鞭打过的印痕。眼周并没有暗红色纹路,她放了放心。“一点点像,我们都很瘦。这幅画你在哪里得到的?”“我偶然从一个话本故事书上看到的,因为长梵道尊的容貌太过让人一眼难忘,便多看了几眼。”殷九弱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或许只是巧合吧,师尊她修道多年,四处斩妖除魔,九洲皆知。凡间画师以她为蓝本创作也很正常。”“你家师尊的知名度的确很高,我们小镇都有好几个她的狂热粉丝团,天天为她刻碑立传。”“你把这幅画给我吧,”殷九弱始终无法安心。“你要做什么?”岁歌警惕地看着她,“可别一个人做傻事。”这时,老鸨敲门送进来一桌酒菜,又笑着说不打扰她们,很快关好门出去。“这次出来有七天的假期,我们去画上的地方看看。如果实在没头绪,我……我再亲自去问师尊。”“画上的地方早就不在了好吧,那是个叫姜国的小国家,沧海桑田哪里还留得下什么痕迹。你直接找你师尊问问不就好了。”“这样啊,”殷九弱有些垂头丧气,虽然心里知道话本里的东西,多少都是杜撰的,但她是个失忆之人。会不会其实她和扶清早有渊源,而她一直蒙在鼓里。见状,岁歌给殷九弱倒了杯水,非常体贴地转移话题:“我明天就要走了。”殷九弱立马抬头,清秀的眉皱得很紧,“走?去哪里,你不是无家可归才流落进了翡冷轩吗?”“你倒是把奴家的事情记得很清楚,奴家好欢喜,”岁歌以扇掩面,唇边浮起媚笑,眼波流转,“但奴家这回找到了回家的路,自然要离开桃花小镇了。”记得岁歌是在一个雪停的夜晚,来到桃花小镇的。殷九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正在抠藤壶,抠着抠着,海里漂过来一个人。之后,岁歌孤身一人进入翡冷轩卖艺不卖身,一周和殷九弱、风起聚一次。热烈但不热情,走近并未走进的关系。“你会不会被骗啊?”殷九弱托着腮,认真地发问。捏住对方雪白滑嫩的脸颊,岁歌冷笑一声,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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