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郎习惯了报出名号就能在长安城里横行,陡然吃了这么一鞭子还有点发懵,摸到肩上刺痛的鞭痕才反应过来,手里的马鞭也向着沈辞柔抽过去:&ldo;谢什么罪?别说刚才那个,老子就是今儿在街上抽死你,你又能怎么样?我阿耶……&rdo;
说到这里孙大郎打了个酒嗝,酒气上脑,嘴上搬出了阿耶,自己却也弄不清楚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时结舌。嘴上不利索,手上倒还能动,一鞭打空,第二鞭又紧接着抽过去了。
沈辞柔估了估手上的力气,没干出空手夺鞭的事情,只死死勒着缰绳,扭转身子险险避开,嘴上也不肯饶:&ldo;阿耶什么阿耶?科举考上了吗?荫官轮得到你吗?丢人玩意真废物,我要是你阿耶,养出你这种东西,我就一头撞死在朱雀门上。&rdo;
孙大郎醉归醉,&ldo;科举&rdo;&ldo;荫官&rdo;几个字还是戳中了他的痛处。酒壮人胆,他丢下马鞭,在腰间的革带里摸索。革带下的系带开了,隐约露出一把鲨皮鞘的短刀。
眼看着孙大郎要摸到那把短刀,沈辞柔准备好了松手,追在孙大郎身后的仆从总算是及时赶到。
身强力壮的几个上前扶醉眼迷蒙的孙大郎下马,孙大郎一开始想挣扎,被仆人摁住也就不折腾了,只嘴里含含糊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瞧着伶俐些的一个小厮从沈辞柔手里拉过缰绳,和她先前打过几个照面,故而满脸陪笑:&ldo;沈娘子,郎君喝醉了,不太清醒。见谅,见谅。&rdo;
&ldo;酒后纵马,不管是他从马上跌下来,还是马踏死踏伤人,你们的命都悬。&rdo;沈辞柔退开几步,&ldo;我伤了马,还伤了你家郎君,倘若要赔,就列个单子送到沈府。&rdo;
扯缰绳的仆从哪里敢随便接这句话,只向着沈辞柔倾了倾身,转身招呼其他人过来拉这匹伤了前腿的马。
围观的人见孙府的人来了,大概没什么热闹好看,没多久就散了。沈辞柔把马鞭缠回腰上,拍拍身上沾到的灰,一转身却发现白衣抱琴的郎君还站在那里。
她有点懵:&ldo;郎君还有什么事儿?&rdo;
&ldo;没什么事。&rdo;郎君摇摇头,&ldo;想道声谢而已。刚才若不是这一拦,马蹄怕也要踏在我身上。&rdo;
&ldo;哦,没什么啦。马不一定会踩到郎君,能顺手拉一拉那个孩子,郎君也是有善心的。&rdo;沈辞柔自然而然地接下去,&ldo;我学过武,而且这马其实性子不算烈,只是骑马的人没控好。算起来能拦住还是我运气好。&rdo;
&ldo;运气一说听起来就有些玄,能有这勇气的也是少数。&rdo;郎君客套着说了一句,想了想又问,&ldo;刚才纵马的人,娘子认识?&rdo;
&ldo;不认识,但我知道他阿耶。&rdo;沈辞柔说,&ldo;孙明渡,孙右丞。我阿耶提过。&rdo;
&ldo;令尊也在朝中做官?&rdo;
&ldo;嗯,左仆射。&rdo;沈辞柔想想还是没把阿耶的大名报出来,只说了个官职。
郎君看着沈辞柔,含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ldo;行吧,孙右丞也是长辈,刚才直呼其名确实不太礼貌。&rdo;眼前的郎君笑得温雅,沈辞柔却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脸颊,&ldo;但是骂人的时候总归是那样有点气势,而且我觉得,能养出那种儿子,也不能说是一点错也没有……&rdo;
郎君闻言又笑了笑:&ldo;我没有指责娘子的意思。&rdo;
&ldo;哦、哦……那是我多心了。&rdo;
&ldo;我还有些事,失陪。&rdo;郎君说失陪就是真走,稳了稳怀里的七弦琴,转身向北走。
沈辞柔看着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还没想清楚自己想干什么,声音却已经发了出来:&ldo;等等!&rdo;
白衣抱琴的人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雅致的眉眼间有些疑惑的神色。
&ldo;嗯……能这么见面也是缘分。我名为沈辞柔,辞去的辞,温柔的柔。&rdo;沈辞柔琢磨着下半句该怎么开口,含含糊糊地说,&ldo;郎君方便告诉我名字吗?&rdo;
郎君愣了愣,眉眼舒展开,又是个恰到好处的笑:&ldo;无忧。&rdo;
这一句说完,无忧向着沈辞柔点点头,回身就走。
沈辞柔琢磨了三遍,猜想无忧是不信任她,又或者是不方便说姓氏。想了想她又觉得纠结这个实在没什么意思,紧了紧腰上的马鞭,往回家的路走了。
一穿过中门,沈辞柔就觉得府里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在哪儿。她顺手解下缠在腰上的鞭子递给来接人的秋月,趁着两人交接的时候压低声音,悄咪咪地问了一句:&ldo;今天有什么事啊?&rdo;
&ldo;没什么大事啊。&rdo;秋月比沈辞柔还大一岁,自幼就在沈夫人和沈辞柔之间服侍,私下说话也随意些,&ldo;娘子怎么这时候才回来?&rdo;
&ldo;没什么,就是朱雀大街上有个……&rdo;沈辞柔随口一回,猛地反应过来,把&ldo;酒后纵马的傻子&rdo;几个字硬生生吞了回去,&ldo;奇怪的人。我觉得奇怪,就多看了会儿。&rdo;
秋月显然不太相信:&ldo;真的?&rdo;
&ldo;真的呀,我骗你干什么。&rdo;沈辞柔理理衣袖,微微弯腰凑近一点,笑眯眯地开口,&ldo;别和人说啊,不然他们都得笑我傻。帮帮忙?&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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