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哈敏的第一次,并不是为了那些衣服,当我走进他的店中去时,他不用英文,他说他自己的话:&ldo;沙拉麻里古&rdo;来招呼客人。
这句话,如此的熟悉,在撒哈拉沙漠时,是每天见人都用的阿拉伯文问候语。我初次听见在美国有人说出这样的句子来,心里产生了一丝说不出的柔情,笑望着他,也答了一句&ldo;沙拉麻里古&rdo;。在双方的惊异之下,我们自然而然成了朋友。我常常去他的店里坐着,有时,也帮忙女客人给试衣服。哈敏的生意清淡,他专卖阿富汗和印度来的衣服和饰物,可是我却看不上眼呢。我的去,纯粹为着享受那份安静的友谊。
他的话不多,问着,就答,不问,两个人就坐着。&ldo;哈敏,你的妻子呢?&rdo;&ldo;在阿富汗呀!&rdo;&ldo;有没有小孩?&rdo;&ldo;都嫁啦!&rdo;&ldo;那你一个人在西雅图做什么呢?&rdo;&ldo;开店呀!&rdo;&ldo;那你太太呢?&rdo;&ldo;她不肯来。&rdo;&ldo;那你也不回去吗?&rdo;&ldo;那边打仗呢。&rdo;
哈敏不回国办货色,他向一个美国人去批,批自己国家的东西。
&ldo;哈敏你不积极吔!&rdo;&ldo;够了!&rdo;&ldo;首饰不好看。&rdo;&ldo;那是你挑剔呀!&rdo;&ldo;这样不能赚钱。&rdo;&ldo;可以吃饱就好了啦!&rdo;
永远是这种扯谈似的对话,我觉得哈敏活得有禅味。
后来,我要走了,我去看他,跟他说再见。做朋友的半年里,没有买过他任何一样东西。
&ldo;嗳,要走了。&rdo;哈敏叹了一口气,根本没有惋惜的意思,好似人的来去对他都是一种自然。
&ldo;要走了。我要走了。&rdo;我大声些又讲了一遍。
这个哈敏,才在最后的一刻,站了起来‐‐他一向是坐在炕上的。他慢吞吞的打开被许多衣服塞满的一个大铁箱,用手到角落里去掏,掏出了照片上那条项链来。
&ldo;你‐‐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早不给我看?&rdo;我瞪了他一眼,心里想,无论什么价格,都买下了。因为它太美了。&ldo;你以前又不走,何必看呢?&rdo;
&ldo;多少钱?&rdo;
&ldo;我太太的啦!&rdo;
&ldo;我问你多少嘛?&rdo;
&ldo;啧,是我太太的啦!&rdo;
&ldo;那你要多少钱嘛?&rdo;
&ldo;你说多少?是我太太的。&rdo;
&ldo;一百美金。&rdo;
&ldo;好啦!不要忘了它是我太太的。&rdo;
我们付钱、交货,这才来了可能不属于阿富汗式的告别拥抱。就这样,哈敏太太的项链跟我结上了缘。
亚当和夏娃
&ldo;如果他是亚当,那时候上帝并没有给他胡子刀,他的胡子不会那么短。&rdo;我说。
&ldo;这个时候亚当才造好了不久嘛!还没有去吃禁果呢。&rdo;荷西说:&ldo;你看,他们还不知道用树叶去做衣服,以此证明‐‐。&rdo;&ldo;吃了禁果还不是要刮胡子。&rdo;我说。
那时候,我们站在一个小摊子面前,就对着照片中这一男一女讲来讲去的。
因为价钱不贵,而且好玩,我们就把这一对男女买回家去了。艺术性不高的小玩意儿罢了,谈不上什么美感。这一对男女被放在书架上,我从来没有特别去重视他们。有一天跟荷西吵架,没有理由的追着他瞎吵。吵好了,我去睡觉,就忘了这回事。我的生气是很短的,绝对不会超过五小时以上。如果超过了,自己先就觉得太闷,忍不住闷,就会去找荷西讲话,如果他不理,我就假哭,我一哭,他就急了,一急就会喊:&ldo;你有完没有?有完没有?&rdo;我也就顺水推舟啦,说:&ldo;完了,不吵了。对不起。&rdo;
有一次也是吵完了,说声对不起,然后去厨房弄水果给荷西吃。厨房跟客厅中间有一个美丽的半圆形的拱门。道了歉,发觉荷西正往那一对裸体人形走过去,好像动了他们一下,才走开。
我跑过去看看人形,发觉他们变成面对面的了,贴着。我笑着笑着把他们并排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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