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绮知道,在这个齐地,他虽然身居高位,受人追捧,可这里毕竟不是故国,这里的人情世故,更与陈国不同。那个盛载着他的美好和风华的故国,是最真最美的。何况,他离开时,并没有体会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的记忆尘封在最美好的时候,想来夜静人深时,他也在遥望故土,深深思念。良久良久,萧莫哑声道:&ldo;我也想回去故国一趟。&rdo;说到这里,他低低一笑,&ldo;阿绮。&rdo;&ldo;恩。&rdo;&ldo;这一年来,我每日都在想你。&rdo;……张绮垂下眸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多久,她转过话题,直接而轻柔地说道:&ldo;阿莫,退隐吧。&rdo;这句话,她寻思了很久,早就准备见到他时说一说的。张绮看着前方酒盅中晃动的液光,&ldo;高湛不是明君,齐地也非故国。阿莫何不退隐了?到那周陈交界处,或者,便在陈地选一山一城,做那隐世之士,多好?&rdo;说到这里,她望向南方,喃喃说道:&ldo;这次我到了杭州,那是一个极好的地方,如仙境一样的美。阿莫,你也可以到杭州去,随便选一座灵山,一处寺院,或置一个院落,做一个富家翁。闲着时,你可以扮成谁也不识的样子,坐在建康的酒楼中,看那些故人嬉戏。累了,你也可以拥上个美人,生上几个孩儿,享受儿女环抱,娇妻满堂的家庭之乐……&rdo;张绮的声音本来就极动听,这番话又是有感而发,那声音便如乐音,娓娓动听,能勾起人心深处最深的梦幻。萧莫听着听着,也有点恍惚,等张绮住了嘴后,他才恍惚中清醒过来,笑了笑道:&ldo;阿绮居然劝我归隐?奇了,你怎地不劝一劝高长恭?&rdo;&ldo;他退不了。&rdo;张绮垂眸,她轻轻说道:&ldo;他正是意气风发时,高湛还没有做出让他绝望的事,他退不了,我又何必提出?&rdo;她抬眸看向萧莫。美丽的眸子中满是清明,&ldo;阿莫你不同,你本不是齐国之人,没有必要在一只看不到希望的破舟上逐浪。那高湛荒唐愚蠢。难不成你还以为他是可以辅助可以期待的明君?&rdo;今年五月,河南王高孝瑜因为屡次劝阻高湛而被毒死,朝中文武都不敢吭声。而现在。和士开这等小人越来越受高湛重视,国家权柄,渐渐被一群小人把握,萧莫他在齐国根底不深,最主要的是,他没有兵权,久留下去。说不定性命也保不全。萧莫拿过酒樽,再次给自己倒了一盅。他晃了晃酒水,小抿了一口,便抬头看向张绮。夕阳光下,她美得如同天人。萧莫才看了一眼,便感到胸口似被什么重重一击。看着看着,他眼圈突然一红,&ldo;阿绮,我这一生,永远也不会圆满,是么?&rdo;这话本是多余,实是没有必要再说,可他不知不觉中。还是问了出来。说到这里,他低低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混合在晚风中,恁地凄凉。他想过退的,早就想过退下……可他这一生,对什么都能舍弃,却总是无法舍弃她的身影。若是现在退了。岂不意味着,这一别会成永远?张绮看着他,轻轻说道:&ldo;昔日羊公曾经说过:世事不如意者,十有。&rdo;她抬起眸子,温温柔柔地说道:&ldo;我也曾万念俱灰过,幸好我走出来了。阿莫,你才情耐力,世间无双。只要你愿意转身,那便是一片海阔天空。&rdo;说到这里,她想了想,又道:&ldo;我与长恭……我曾与你……很对不起他,他也娶了郑氏,负了与我之情。当时种种,直觉生无可恋,可到了今时今日,我却觉得人生美好圆满。&rdo;这话,她应该说出来了,她说出来,也好让萧莫彻底死心。看到她眸中的光亮,萧莫呆了呆,他徐徐问道:&ldo;阿绮,你终于对他钟情了吧?&rdo;他看着张绮,低低说道:&ldo;阿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怎地你从来都不愿意选择我?&rdo;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却是嘶哑得几不成声。张绮沉默了良久,才摇了摇头,迷惘地说道:&ldo;我也不知,我有时看到萧郎,心里便堵得慌,便想离得远远的。&rdo;这话萧莫从来没有听过。他苍白着脸问道:&ldo;阿绮厌我?&rdo;张绮蹙起眉,她似乎自己也理不清。寻思了一会,张绮捂着脸喃喃说道:&ldo;不是厌,是害怕。萧郎,我害怕与你接近,一直都在害怕。&rdo;也许还有怨恨。只是这感觉藏得太深,她理不清分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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